《风雨易碎》 第五章 免费试读
顾璟和顾时白第二次来的时候,带来了一位心理医生。
彼时,我刚从墨西哥回来没几天。
医生姓林,他看了一眼我的脖子,语气随和得仿佛我们是相识已久的老友:
「脖子怎么了?」
我抬手摸了摸脖子上一道细细的紫色勒痕,回答得也很随意:
「前几天在坎昆玩海上滑翔伞时,出了点意外。」
那是墨西哥之旅的最后一站,我坐着滑翔伞被摩托艇拖着在海面上空滑翔时,连接摩托艇的绳索突然断了。
我猝不及防从几十米的高空砸进海中,虽然穿了救生衣,可滑翔伞的绳子勒住了我的脖子,将我和座椅缠在一起,我根本浮不出水面。
我在挣扎中因缺氧逐渐失去力气,险些就死在那片海里,幸好开摩托艇的小哥及时下水解救了我。
现在回想,还觉得惊险。
林医生没有追问,他看了一眼画架上颜料还没干的画——
薇薇坐在滑翔伞上,正望着蓝天白云微笑。
他礼貌地问我,能不能看一看我其他的画。
在我应允后,他把我家里的画全都认真看了一遍,然后拿着其中一幅问我:
「能告诉我这幅画的创作思路吗?」
那是一个俯瞰视角的水面,薇薇仰面浮在水面上,微笑着张开双臂,仿佛在迎接和试图拥抱什么。
那是我在尼泊尔甘达基河蹦极回来后画的。
那天去蹦极的游客不少,他们或是紧张,或是兴奋地向同伴向工作人员寻求鼓励,只有我一脸平静。
工作人员用英语同我开玩笑,说我不像 来玩的,倒像来***的,他都不敢推我了。
他嘴上这么说,推我下去的时候,半点没有手下留情。
急速下坠时的风挤压着我的面颊,我的眼球,一瞬间的失重感,让我恍惚回到前世的最后,我从 37 楼一跃而下。
其实那时的记忆和感官都很模糊,只一眨眼一切就结束了。
但这一次,下坠的自由感那么清晰。
在接近水面的时候,我出现了幻觉,我看见薇薇的身影在水中若隐若现,她微笑着向我伸出双臂,想要拥抱我,却在我试图抱紧她的刹那破碎成甘达基河的粼粼波光。
我没有回答林医生的问题。
林医生很有耐心,他循循善诱,试图剖析我行为背后的逻辑:
「岑夏,你打掉孩子的时候,它还只是一个没发育出性别特征的胚胎,为什么你会觉得它是女孩?
「有没有可能,是因为你代入了你自己?」
我笑了:「你是在说我自恋吗?」
「不。」
林医生摇摇头。
「你是在心疼自己。
「有没有一种可能,你把对你丈夫的怨恨,迁怒在孩子身上。
「可你打掉孩子后又后悔了,所以你以你自己为原型,臆想出了一个女孩。
「同样地,你也并不是不爱顾时白了,你太爱他了,却又迁怒他,只能把你对他的爱全都投入给这个你臆想出的女孩。
「可是这个小女孩对你来说太危险了。」
他轻轻叹了口气。
「野骑,滑翔伞,蹦极。
「岑夏,你有没有发现你在追寻的都是高风险的游戏?
「这个你臆想出来的小女孩在诱导着你试探死亡。
「如果你不敞开心扉,接受治疗的话,后果不堪设想。
「岑夏,我想帮助你。」
顾璟在旁边帮腔:
「岑夏,接受治疗,让我们帮助你,照顾你,好不好。」
顾时白也上前来,试图拉我的手,态度是从未有过的乖巧:
「我就说妈妈你怎么可能突然不爱我了,原来是因为你生病了,让我们帮你吧。
「妈妈,你也为我画幅画好不好,你从来没给我画过——」
我打断他:
「我给你画过的。
「你去年生日的时候,我送了一幅你的肖像画作为生日礼物。」
我从小的学习成绩只在中上,和顾璟喜欢的那种学霸不能比,但我在美术上很有天赋,考上了国内最好的美院。
可惜我的父母总觉得单纯靠画画挣不了多少钱,希望我美院毕业后早点结婚,他们就不用为我操心,可以放心地跟着我哥移民新西兰。
我妥协了。
因为他们撮合的对象是顾璟。
那时我想,反正结婚了也可以继续画画。
但我很快就怀上了顾时白,家庭琐事和养育顾时白逐渐占据了我大量的时间。
每当我想沉下心来,想好好画一幅画时,顾时白就会突然开始哭闹,我只能放下画笔去哄他,于是就逐渐荒废了。
直到顾时白五岁生日的时候,我突发奇想重新拾起生疏已久的画笔,为他画了一幅肖像画。
但他显然更喜欢周恬送的游戏机,随手就扔到一边。
后来,我在他房间的小书桌下看到了那幅画,被叠成了小小的方块用来垫桌脚。